一根莲蓬,不过手掌大小,却剥出了满满一碗的莲子。一池子的莲蓬,每一颗,每一粒,都那样丰腴饱满,如同一个个穿着绿衣裳的小精灵。
一块约莫二十厘米长的厚木头,中间插上一块薄薄的刀片,刀片很锋利,外婆总叫它“木刀”。苍老的手握着一把还未剥皮的莲子,一颗一颗地往刀片上滑,划痕分明,接着,沿着割口将莲子皮往外翻,三下五除二地把整个严实的皮剥了下来。那双手就像被施了魔法似的,手速快得让人眼花缭乱,我知道,那是练了多年的结果。剥开了皮的莲子在阳光的抚摸下泛着属于它独有的白中偏黄的色泽。“扑通”一声,那是剥好了皮的莲子落入水中的声音,清脆悦耳,如那旭日东升时的鸟鸣一般。外婆的剪刀一下又一下地,“扑通”声一声接着一声,莲子一颗接着一颗地在空中跳跃,旋转,快速地钻入装了水的桶中,优雅的身姿如跳水运动员一般令人移不开眼。割莲子皮的声音不大,莲子落水的声音也不大,但两者相伴,竟谱成了我童年时期的一首美丽歌谣,需要你静心去倾听,细细去感受。
记忆中的莲子有时是香甜香甜的,可有时也是苦涩的。
一次,外婆去买菜,家里只剩我一个人,肚子饿了找不到零食,便随手抄了一把刚剥好,还浸泡在水里的莲子。莲子入口,莲香迅速扩散,充满着整个味蕾,满足感直线上升。可没享受多久,我就把嚼得快稀烂的莲子吐了出来,因为——苦。“这一定是我运气不好,拿了颗坏的。”我不甘心,又尝了一颗,有意料中的香甜,也有意料之外的苦涩。
“外婆外婆,莲子变质了,你快去看看。”外婆刚从外面回来,手里拎着一大袋东西还没放下,鞋还没脱就被我拽进仓库里。“变质了?怎么会变质呢?这可是我早上才剥的。”外婆把手伸进水桶里,捞了一把莲子,捧在手心里细细端详,接着,又往嘴里送了一颗,细细品尝了起来。“外婆,不苦吗?”没等外婆述说她的感受,我就急切地问道。外婆笑了,笑的莫名其妙,没等我理解她这笑的含义,她便说道:“你这丫头,莫不是吃到了莲心才说它苦?”“莲心?”“就是藏在莲子中心的那根绿色的小草,昨天你不愿喝的就是莲心汤。”这么说我就明白了,就是那比胆汁还苦的东西!
“莲心虽苦,可它能清热降火,还能治疗失眠。我煎了莲心汤和莲叶汤,这几天见你妈黑眼圈严重,肯定又是失眠了,你零食吃得也多,等你妈回来了你们一人一碗莲心汤。现在正是炎夏,你爸整天在外奔波,烈日当空的,等会儿他喝碗莲叶汤,能降暑。”我边听着外婆念念碎,边看着她顶莲心。面前是两个大水桶,外婆左手从一个水桶里捞出一把莲子,右手拿着一根顶端稍微尖细且有点弯曲的钢丝,钢丝从莲子较平实的一端钻进去,从莲子稍微开口的尖端把莲心顶出来,处理好的莲子有些再次进入水中,有些,则进入了我的嘴里,莲香依旧。
小时候的我,早饭最爱的是外婆的莲藕羹,午饭最爱的是外婆的莲子羹,晚饭最爱的则是外婆的炒莲藕。先用榨汁机将莲藕榨成浆,再将藕沫过滤干净,最后小火熬煮过滤好的藕浆,边煮边搅拌,直到变成一碗晶莹剔透的莲藕羹。而莲子羹最好的配料则是银耳和红枣,红与白相得益彰,那是我童年里最美丽的色彩。
莲子、莲叶和莲藕是从哪里长出来的?答案是池塘。我家的池塘在后院里,那是一个安静而又热闹的地方。
春天是播种的季节,家家户户都忙得不可开交,我们家也不例外。听外婆说,莲花的主要种植方法有两种——种子种植和藕节种植。种子种植比较繁琐,并且成活率也不高。但无论是种子种植还是藕节种植,都要先将池塘里的水抽干,池塘里的泥土要在烈日下暴晒几日,消除有害虫子以及其他微生物。种子种植的话,要先用剪刀在种子上剪一个小口,方便发芽,再把种子放进清水里发芽,每天至少要换一次水。等上两个星期左右,种子发芽了,再将其移植进池塘里。而藕节种植的话,成活率就很高了,莲藕是莲花的根,如果用来种植的藕节品种优秀的话,那莲花的优良率也是很高的。我们家的就是用藕节来栽种的,把藕节洗干净晾干了,保证莲孔里面不进水,斜着插进泥土里七八厘米,等到荷叶开出来了,就可以施肥了。
夏天是个多雨的季节,荷叶上长着一些细密的小绒毛,每当雨过天晴,荷叶上总会淌着一些小“珍珠”,有时还会打上几个滚儿,儒雅,又有趣。为了弄清楚这个原理,我还特意上网查了一下,原是荷叶的表面有蜡质乳突结构,使得荷叶与水珠的接触面积有限,所以水珠才能在叶面上滚动。经过阳光的折射,影射出五彩的光芒,荷叶的脉络分布有序,从中点向外扩散,有些叶脉在脉端还会开出两三个分支。
莲花亭亭玉立,粉嫩的花瓣随风舞动。莲瓣上有一条一条的细丝线,这倒是给莲花增多了一点姿色。那小小的菡萏垂着头,好似个怕羞的小姑娘。被莲瓣包裹着的就是莲蓬了。
“倚风无力减香时,涵露如啼卧翠池。”
每当深秋来临,整个荷塘便是枯黄一片,残败一池,一眼望去,满目凄凉。她似被折了腰,垂着头,无力地将那已不再光鲜的花瓣朝水里低了又低,仿佛不愿以这样落魄的身姿面见世人。满池荒芜,昭示着这一池子生命的终结,曾经的端庄美丽,曾经的素雅儒静,仿佛已是过眼云烟。